鄱阳酬泉州曹使君见寄
唐宋诗
范仲淹
吾生岂不幸，所禀多刚肠。
身甘一枝巢，心苦千仞翔。
志意苟天命，富贵非我望。
立谭万乘前，肝竭喉无浆。
意君成大舜，千古闻膻香。
寸怀如春风，思与天下芳。
片玉弃且在，双足何辞伤。
王章死于汉，韩愈逐诸唐。
狱中与岭外，妻子不得将。
义士抚卷起，眦血一沾裳。
胡弗学掲厉，胡弗随低昂。
干时宴安人，灭然已不扬。
匹夫虎敢鬬，女子熊能当。
况彼二长者，乌肯巧如簧。
我爱古人节，皎皎明如霜。
今日贬江徼，多惭韩与王。
罪大祸不称，所损伤纤茫。
尽室来官下，君恩大难忘。
酒圣无隐量，诗豪有余章。
秋来魏公亭，金菊何煌煌。
登高发秘思，聊以摅吾狂。
卓有梅圣俞，作邑郡之旁。
矫首赋灵乌，拟彼歌沧浪。
因成答客戏，移以赠名郎。
泉南曹使君，诗源万里长。
复我百余言，疑登孔子堂。
闻之金石音，绳绳自宫商。
念此孤鸣鹤，声应来远方。
相期养心气，弥天浩无疆。
铺之被万物，照之谐三光。
此道果迂阔，陶陶吾醉乡。
### 简要说明
这首诗是范仲淹被贬鄱阳时对泉州曹使君寄诗的酬答之作。诗中范仲淹先表明自己刚直的性格和高远的志向，不追求富贵，愿为理想直言进谏。接着列举王章、韩愈等义士的事迹，表达对古人气节的敬仰。然后讲述自己被贬的遭遇，感恩君恩。最后回应曹使君的诗作，与对方相期养浩然之气，若此道行不通，便寄情醉乡。整首诗情感真挚，体现了范仲淹坚守正义、心怀天下的情怀。
### 逐句注释
- “吾生岂不幸，所禀多刚肠”：
- **字词**：“禀”，承受，这里指天生的性格；“刚肠”，刚直的性格。
- **句意**：我这一生难道不幸运吗？我天生就有刚直的性格。
- “身甘一枝巢，心苦千仞翔”：
- **字词**：“一枝巢”，出自《庄子·逍遥游》“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比喻安于简陋的生活；“千仞翔”，指高远的志向。
- **句意**：我甘愿像鹪鹩一样有一个栖息之所就满足，但内心却苦于有着高远的志向。
- “志意苟天命，富贵非我望”：
- **字词**：“苟”，如果；“天命”，上天的旨意，这里指顺应自然规律。
- **句意**：如果我的志向能顺应天命，那么富贵不是我所期望的。
- “立谭万乘前，肝竭喉无浆”：
- **字词**：“谭”，同“谈”；“万乘”，指天子；“肝竭”，竭尽忠心；“浆”，指水。
- **句意**：在天子面前直言进谏，竭尽忠心，喉咙干得都没有水。
- “意君成大舜，千古闻膻香”：
- **字词**：“意”，希望；“大舜”，古代贤明君主；“膻香”，比喻美好的名声。
- **句意**：希望君主能成为像大舜那样的贤君，千古流芳。
- “寸怀如春风，思与天下芳”：
- **字词**：“寸怀”，指内心；“芳”，美好。
- **句意**：我内心像春风一样，希望能让天下都变得美好。
- “片玉弃且在，双足何辞伤”：
- **字词**：“片玉”，比喻自己的才能；“弃”，被弃用。
- **句意**：即使自己的才能被弃用，但仍然存在，双脚又怎会害怕受伤。
- “王章死于汉，韩愈逐诸唐”：
- **字词**：“王章”，西汉大臣，因弹劾权贵被下狱处死；“韩愈”，唐代文学家，因谏迎佛骨被贬潮州。
- **句意**：王章在汉朝因正义而死，韩愈在唐朝被贬逐。
- “狱中与岭外，妻子不得将”：
- **字词**：“将”，携带。
- **句意**：他们一个在狱中，一个在岭南，连妻子儿女都不能带在身边。
- “义士抚卷起，眦血一沾裳”：
- **字词**：“抚卷”，抚摸书卷；“眦血”，眼眶里的血，形容悲愤到极点。
- **句意**：义士们抚摸着书卷站起来，悲愤得眼眶里的血都沾湿了衣裳。
- “胡弗学掲厉，胡弗随低昂”：
- **字词**：“掲厉”，喻指勇往直前；“低昂”，指随波逐流。
- **句意**：为什么不学习勇往直前，为什么要随波逐流。
- “干时宴安人，灭然已不扬”：
- **字词**：“干时”，求合于当时；“宴安”，贪图安逸。
- **句意**：那些迎合时势、贪图安逸的人，早已默默无闻。
- “匹夫虎敢鬬，女子熊能当”：
- **字词**：“当”，抵挡。
- **句意**：普通男子敢与老虎搏斗，女子也能抵挡熊的攻击。
- “况彼二长者，乌肯巧如簧”：
- **字词**：“长者”，指王章和韩愈；“巧如簧”，形容花言巧语。
- **句意**：何况王章和韩愈这两位长者，怎么肯花言巧语呢。
- “我爱古人节，皎皎明如霜”：
- **字词**：“节”，气节；“皎皎”，洁白的样子。
- **句意**：我喜爱古人的气节，像霜一样洁白明亮。
- “今日贬江徼，多惭韩与王”：
- **字词**：“江徼”，江边，这里指鄱阳；“惭”，惭愧。
- **句意**：如今我被贬到鄱阳，很惭愧比不上韩愈和王章。
- “罪大祸不称，所损伤纤茫”：
- **字词**：“称”，相称；“纤茫”，细微。
- **句意**：我的罪过很大，但灾祸却不相称，所受到的损伤很细微。
- “尽室来官下，君恩大难忘”：
- **字词**：“尽室”，全家；“官下”，任所。
- **句意**：全家来到任所，君主的恩情实在难以忘怀。
- “酒圣无隐量，诗豪有余章”：
- **字词**：“酒圣”，指善于饮酒的人；“隐量”，酒量；“诗豪”，指写诗豪放的人。
- **句意**：善饮之人没有隐藏酒量，诗兴豪放之人有很多佳作。
- “秋来魏公亭，金菊何煌煌”：
- **字词**：“魏公亭”，亭名；“煌煌”，光彩鲜明的样子。
- **句意**：秋天来到魏公亭，金黄色的菊花多么光彩夺目。
- “登高发秘思，聊以摅吾狂”：
- **字词**：“秘思”，隐秘的思绪；“摅”，抒发。
- **句意**：登高引发隐秘的思绪，姑且用来抒发我的狂放之情。
- “卓有梅圣俞，作邑郡之旁”：
- **字词**：“梅圣俞”，即梅尧臣，北宋诗人；“作邑”，指做官。
- **句意**：杰出的梅圣俞在郡旁做官。
- “矫首赋灵乌，拟彼歌沧浪”：
- **字词**：“矫首”，昂首；“灵乌”，梅尧臣有《灵乌赋》；“沧浪”，《沧浪歌》，表达一种处世态度。
- **句意**：梅圣俞昂首创作《灵乌赋》，就像古人吟唱《沧浪歌》一样。
- “因成答客戏，移以赠名郎”：
- **字词**：“答客戏”，可能指类似东方朔《答客难》的文章；“名郎”，指曹使君。
- **句意**：因此写成答客之文，转赠给曹使君。
- “泉南曹使君，诗源万里长”：
- **字词**：“泉南”，指泉州；“诗源”，诗歌的源头。
- **句意**：泉州的曹使君，诗歌的源头像万里长河一样悠长。
- “复我百余言，疑登孔子堂”：
- **字词**：“复”，回复；“百余言”，指曹使君的回信。
- **句意**：您回复我的一百多字，让我感觉像是登上了孔子的殿堂。
- “闻之金石音，绳绳自宫商”：
- **字词**：“金石音”，指优美的声音；“绳绳”，连续不断的样子；“宫商”，五音中的两个音，这里指音乐的韵律。
- **句意**：听到您的诗就像听到了金石之音，韵律优美，连续不断。
- “念此孤鸣鹤，声应来远方”：
- **字词**：“孤鸣鹤”，比喻自己；“声应”，声音相应和。
- **句意**：想到我这只孤独鸣叫的鹤，能得到远方的回应。
- “相期养心气，弥天浩无疆”：
- **字词**：“相期”，相互期望；“心气”，浩然之气；“弥天”，满天。
- **句意**：我们相互期望培养浩然之气，这股气充满天空，无边无际。
- “铺之被万物，照之谐三光”：
- **字词**：“铺”，铺开；“被”，覆盖；“三光”，日、月、星。
- **句意**：让这股气覆盖万物，与日月星辰和谐共存。
- “此道果迂阔，陶陶吾醉乡”：
- **字词**：“迂阔”，不切实际；“陶陶”，快乐的样子。
- **句意**：如果这条道路真的不切实际，那我就快快乐乐地沉醉在醉乡之中。
### 现代译文
我这一生难道不幸运吗？我天生就有刚直的性格。
我甘愿安于简陋生活，内心却苦于有着高远志向。
如果志向能顺应天命，富贵并非我所期望。
在天子面前直言进谏，竭尽忠心喉咙干渴。
希望君主成为大舜，千古流芳美名远扬。
我内心如春风，愿让天下变得美好。
即便才能被弃用仍在，双脚怎会害怕受伤。
王章在汉朝因正义而死，韩愈在唐朝被贬逐远方。
他们狱中岭南，妻儿不能带在身旁。
义士悲愤起身，眼眶泣血沾湿衣裳。
为何不勇往直前，为何要随波逐流。
那些迎合安逸之人，早已默默无有。
匹夫敢与虎斗，女子能把熊挡。
何况王章韩愈，怎肯花言巧语。
我喜爱古人气节，洁白明亮如霜。
如今我被贬鄱阳，惭愧比不上韩王。
罪过虽大灾祸轻，损伤细微实难量。
全家来到任所旁，君恩浩荡怎能忘。
善饮之人尽情喝，诗豪佳作韵悠长。
秋天来到魏公亭，金菊盛开闪金光。
登高引发隐秘思，姑且抒发我狂放。
杰出梅圣俞，郡旁把官当。
昂首赋灵乌，如吟沧浪章。
写成答客文，转赠曹使郎。
泉州曹使君，诗源万里长。
回复百多字，如登孔子堂。
诗如金石音，韵律自悠扬。
我如孤鸣鹤，远方得应响。
相互期养气，浩气满穹苍。
铺气覆万物，和谐映三光。
此道若迂阔，醉乡乐无疆。
### 创作背景
范仲淹一生刚正不阿，多次因直言进谏而被贬。这首诗是他被贬鄱阳时所作。当时他收到泉州曹使君的寄诗，便写了此诗进行酬答。在诗中，他结合自己的被贬经历，借古喻今，表达了自己坚守正义、心怀天下的志向和对古人气节的敬仰，同时也对曹使君的诗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并与对方相互期许培养浩然之气。
### 艺术赏析
- **表现手法**：
- **用典丰富**：诗中运用了众多典故，如“一枝巢”“王章死于汉，韩愈逐诸唐”“灵乌”“沧浪”等。这些典故的运用，使诗歌内容更加丰富，增强了诗歌的文化底蕴，同时也含蓄地表达了诗人的情感和志向。
- **对比鲜明**：将义士的刚直不屈与“干时宴安人”的随波逐流进行对比，突出了诗人对正义和高尚气节的追求，批判了那些贪图安逸、迎合时势的人。
- **语言特色**：语言质朴刚健，情感真挚深沉。诗人用简洁有力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情感，如“吾生岂不幸，所禀多刚肠”直接表明自己的性格特点；“我爱古人节，皎皎明如霜”则直白地抒发了对古人气节的赞美之情。
- **意境营造**：诗中既有对自身志向和遭遇的叙述，又有对曹使君诗作的回应和与对方的相互期许，营造出一种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意境。如“相期养心气，弥天浩无疆。铺之被万物，照之谐三光”，展现出诗人广阔的胸怀和高远的境界。同时，“秋来魏公亭，金菊何煌煌”的描写，也为诗歌增添了一种秋日的豪迈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