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湖夜坐书怀

唐宋诗

陆游

士生始堕地，弧矢志四方。 岂若彼妇女，龊龊藏闺房。 我行环万里，险阻真备尝。 昔者戍南郑，秦山郁苍苍。 铁衣卧枕戈，睡觉身满霜。 官虽备幕府，气实先颜行。 拥马涉沮水，飞鹰上中梁。 劲酒举数斗，壮士不能当。 马鞍挂狐兔，燔炙百步香。 拔剑切大肉，哆然如饿狼。 时时登高望，指顾无咸阳。 一朝去军中，十载客道傍。 看花身落魄，对酒色凄凉。 去年忝号召，五月触瞿唐。 青衫暗欲尽，入对衰涕滂。 今年复诏下，鸿雁初南翔。 俯仰未阅岁，上恩实非常。 夜宿鹅湖寺，槁叶投客床。 寒灯照不寐，抚枕慨以慷。 李靖闻征辽，病惫更激昻。 裴度请讨蔡，奏事犹裹创。 我亦思报国，梦绕古战场。

### 简要说明 这首诗是陆游的抒怀之作。诗人回顾了自己早年壮志满怀、戍守边疆的经历，对比当下落魄凄凉的处境，表达了对岁月流逝、壮志未酬的感慨。同时，借李靖、裴度的典故，抒发了自己虽处境不佳但仍心系报国、渴望重返战场的爱国情怀。 ### 逐句注释 - “士生始堕地，弧矢志四方”： - **字词**：“弧矢”，弓箭，古代男子出生，家中会挂弓箭于门左，寓意男子要有志于四方。 - **句意**：男子刚生下来，就应当有志于闯荡四方。 - “岂若彼妇女，龊龊藏闺房”： - **字词**：“龊龊”，形容心胸狭窄、见识短浅。 - **句意**：怎么能像那些妇女一样，心胸狭窄地躲在闺房里呢。 - “我行环万里，险阻真备尝”： - **字词**：“环”，环绕、走遍。 - **句意**：我走遍了万里山河，真真切切地尝尽了艰难险阻。 - “昔者戍南郑，秦山郁苍苍”： - **字词**：“戍”，戍守；“南郑”，今陕西汉中；“秦山”，指秦岭。 - **句意**：过去我戍守南郑时，秦岭山脉草木茂盛，一片苍绿。 - “铁衣卧枕戈，睡觉身满霜”： - **字词**：“铁衣”，铁甲；“觉”，睡醒。 - **句意**：穿着铁甲枕着武器睡觉，睡醒时身上落满了霜。 - “官虽备幕府，气实先颜行”： - **字词**：“幕府”，军队出征使用帐幕，所以古代将军的府署称幕府；“颜行”，前列、先行。 - **句意**：虽然我在幕府中任职，但气势上实在是在队伍的前列。 - “拥马涉沮水，飞鹰上中梁”： - **字词**：“涉”，徒步过河；“沮水”，水名，在陕西；“中梁”，山名。 - **句意**：骑马渡过沮水，带着猎鹰登上中梁山。 - “劲酒举数斗，壮士不能当”： - **字词**：“劲酒”，烈酒。 - **句意**：举起几斗烈酒痛饮，连壮士都比不上我。 - “马鞍挂狐兔，燔炙百步香”： - **字词**：“燔炙”，烧烤。 - **句意**：马鞍上挂着猎获的狐兔，烧烤的香味百步之外都能闻到。 - “拔剑切大肉，哆然如饿狼”： - **字词**：“哆然”，张大嘴巴的样子。 - **句意**：拔出剑来切割大块的肉，像饿狼一样张大嘴巴。 - “时时登高望，指顾无咸阳”： - **字词**：“指顾”，手指目顾，形容迅速；“咸阳”，这里代指沦陷的中原地区。 - **句意**：时常登高远望，心想很快就能收复沦陷的中原地区。 - “一朝去军中，十载客道傍”： - **字词**：“客”，客居。 - **句意**：一旦离开了军队，就客居在道路旁长达十年。 - “看花身落魄，对酒色凄凉”： - **字词**：“落魄”，潦倒失意。 - **句意**：看花时自己潦倒失意，对着酒时神色凄凉。 - “去年忝号召，五月触瞿唐”： - **字词**：“忝”，谦辞，表示辱没他人，自己有愧；“触”，经过；“瞿唐”，即瞿塘峡。 - **句意**：去年承蒙朝廷征召，五月经过瞿塘峡。 - “青衫暗欲尽，入对衰涕滂”： - **字词**：“青衫”，唐代官职低的服色为青，这里指自己的官服；“入对”，进宫回答皇帝的询问。 - **句意**：官服颜色都快褪尽了，进宫回答皇帝询问时不禁老泪纵横。 - “今年复诏下，鸿雁初南翔”： - **字词**：“诏”，诏书。 - **句意**：今年又接到了诏书，此时大雁刚开始向南飞翔。 - “俯仰未阅岁，上恩实非常”： - **字词**：“俯仰”，表示时间短暂；“阅岁”，经过一年。 - **句意**：时间没过一年，皇上的恩情实在是不一般。 - “夜宿鹅湖寺，槁叶投客床”： - **字词**：“槁叶”，枯叶。 - **句意**：夜晚住在鹅湖寺，枯叶飘落到我的床上。 - “寒灯照不寐，抚枕慨以慷”： - **字词**：“不寐”，睡不着觉。 - **句意**：寒灯照着我无法入睡，抚摸着枕头感慨万分。 - “李靖闻征辽，病惫更激昻”： - **字词**：“李靖”，唐代名将；“病惫”，病重疲惫。 - **句意**：李靖听说要征讨辽东，虽然病重疲惫却更加激昂振奋。 - “裴度请讨蔡，奏事犹裹创”： - **字词**：“裴度”，唐代宰相，曾率军平定淮西叛乱；“裹创”，包扎伤口。 - **句意**：裴度请求讨伐蔡州叛军，上奏事情时还包扎着伤口。 - “我亦思报国，梦绕古战场”： - **字词**：无。 - **句意**：我也想着报效国家，梦里都萦绕着古战场。 ### 现代译文 男子刚生下来，就应志在四方， 怎能像那妇女，心胸狭窄藏在闺房。 我曾走遍万里，艰难险阻都已尝遍。 过去戍守南郑，秦岭一片郁郁苍苍。 身披铁甲枕戈，睡醒满身都是寒霜。 虽在幕府任职，气势却在队伍前方。 骑马渡过沮水，带着猎鹰登上山梁。 举起几斗烈酒，壮士也难与我较量。 马鞍挂着狐兔，烤肉香飘百步之远。 拔剑切割大肉，像饿狼般张开嘴巴。 时常登高远望，心想收复沦陷地方。 一旦离开军队，客居道旁已有十载。 看花时我潦倒，对酒神色无比凄凉。 去年蒙召进京，五月经过瞿塘险关。 官服颜色褪尽，进宫对答老泪涟涟。 今年又接诏书，大雁开始向南飞翔。 时间没过一年，皇上恩情实在非常。 夜晚住在鹅湖，枯叶落在我的床上。 寒灯照着难眠，抚摸枕头感慨激昂。 李靖听闻征辽，病中依然斗志昂扬。 裴度请求讨贼，奏事之时还裹着伤。 我也一心报国，梦里萦绕古老战场。 ### 创作背景 陆游生活在南宋时期，朝廷偏安江南，与北方的金朝等政权对峙，民族矛盾尖锐。陆游一生渴望收复中原、统一祖国，但仕途坎坷，多次被贬。这首诗具体创作时间不详，但从诗中可以看出，诗人回顾了自己早年在南郑军中的经历，又提及了两次被朝廷征召的事情，此时他可能是在接到新的诏书后，夜宿鹅湖寺，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抒发了自己的报国之志和壮志未酬的感慨。 ### 艺术赏析 - **表现手法**： - **对比**：诗中运用了多处对比。早年在军中“铁衣卧枕戈，睡觉身满霜”的壮志豪情与“一朝去军中，十载客道傍”的落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诗人壮志未酬的无奈与悲愤；同时，将自己的处境与李靖、裴度等名将的事迹对比，更衬托出诗人虽历经挫折但仍心系报国的情怀。 - **虚实结合**：前半部分对早年在南郑军中生活的描写是实写，生动地展现了诗人当年的豪迈气概和战斗生活；后半部分“梦绕古战场”则是虚写，通过梦境表达了诗人对战场的向往和报国的渴望，虚实相生，丰富了诗歌的内涵。 - **语言特色**：语言质朴刚健，情感真挚强烈。诗人用简洁明快的语言描绘了自己的经历和心境，如“拔剑切大肉，哆然如饿狼”等描写，形象地展现了诗人的豪迈之气；“寒灯照不寐，抚枕慨以慷”则细腻地表达了诗人的感慨之情。 - **意境营造**：通过对夜宿鹅湖寺环境的描写，如“槁叶投客床”“寒灯照不寐”，营造出一种凄凉、孤寂的氛围，与诗人壮志未酬的心境相契合。同时，诗中对古战场和报国之志的描写，又营造出一种悲壮、激昂的意境，使读者能够深刻感受到诗人炽热的爱国情怀和内心的痛苦挣扎。